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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2)红

(2)红

开学那天晚上的班会,我再次看到她。

导师在讲台絮絮叨叨,同学们面无表情地玩手机。

我越过层层肩膀,目光落在一个坐在窗边位置的女孩。回想起当时,为什么这女孩会吸引住我的目光?

她的确长得好看,属于清秀那一类型,而且越看越顺眼。可这不是最重要的,吸引我的大概是她在做的事情。

一个白色的小奶猫趴在窗户上,喵喵喵地叫,奶声奶气,声音很小,老师和同学都没有注意到。

她嘘了一声,从包里掏出小鱼干,拍着它的小脑袋喂它吃。

小猫吃完小鱼干擦擦嘴,叫了两下以示感谢,蹭蹭地走了。自始至终她都笑着,眼里带着对小动物的怜爱。

那个模样可爱的小猫咪,从此就活在了我的心里。

接下来的自我介绍中,轮到她上台了,她文静地笑了笑,只说了自己的名字,

单字,虹。

从此这个名字在我心里成了一个始终解不开的结。

大学的日子波澜不惊,几乎就是三点一线,教室宿舍食堂。

关于虹,一般是在上课路上或在食堂碰面,打个招呼,然后擦肩而过,看着她和舍友们有说有笑地走远。

有时我在教室后排睡觉,下课铃响了才醒来,在空荡荡的教室中看到她坐在前排,长发白衣,腰挺得笔直,纤细的手刷刷地书写,偶尔把垂下来的鬓发捋到耳后。

窗外浓密的银杏树叶把阳光切成碎片,洒在她的白衣上,侧脸泛着柔和的光,美得一塌糊涂。

现在回想起来,虹那白色的剪影就是我大一睡觉时光的标志了。

我们好像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,能看到对方,却做着各自的事,直到有朝一天,班级要模拟测验,我们一直平行的轨道就突然撞在了一起。

什么是班级模拟测验呢?

军事大学普遍使用一种名为“斯巴达空间”的测验系统,它能制造出一个平行空间,学生们在里面打打杀杀,出来后还是完好无损。

班里三十个人分成两拨互相对抗,我以为是菜鸡互啄,顶多是射两枪扔两个手榴弹就完事。

可实际到了战场,飞机大炮坦克机甲全都给足,同学们没有操作知识但有一腔热血,一个个劲地乱打,战场炮火漫天,分不清友军和敌军。

我扛着枪跨越过废弃的机甲堆,轰炸机轰鸣掠过,身后响起爆炸,碎块贴着脸庞呼啸而过。我踉跄地跌倒,趴在地上往前爬。

整个战场都疯了,轰炸都不分敌我。

我不得不面对人生最大的三个哲学疑问:我是谁?我在哪?我的小伙伴都去哪了?

战场上只剩我一个人了,放眼望去尘土飞扬。

我为什么会被队友抛弃?想起都来气。

当时双方正面怼得激烈,子弹横飞,我的无线电被射坏了,队友们喊撤退了,我什么都不知道。

当我扛起机枪嘟嘟嘟扫射完一排子弹,回头大喊后排接上时,队友全都走了。

靠,被买了。

但有个问题,我方人员撤了,为什么对方也撤了,不应该趁胜追击吗?

高中教我战术课的老师曾语重心长地说过,战场上的每一个异象背后都隐藏着危机,你忽视掉就离死亡不远了。

我慌得一批,吓得赶紧跑起来,可是来及不及了。

天空忽然黑暗起来,像是乌云滚滚而来。

那是遮天蔽日的轰炸机群,引擎轰鸣声汇聚在一起像是雷电轰鸣!!!

我终于明白为啥双方会同时撤出战场,那是因为双方总部放弃了这片地区,要用轰炸来结束这里的战事。

炮弹掀起遮天蔽日的沙尘,不远处有个奔跑的人影,他迎面而来,近了点才看到他穿着敌军的制服,

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留下来,但两军见面,二话不说就是干。

他看到我的瞬间,就抬起手枪,黑洞洞的枪口火光闪灭。

我情急之下举起手臂,张开能量护盾,荡开迎面而来的子弹。

我不能再给他射击的机会,趁他换弹,我脚下机械靴的轮加速转动,强大的动能在地面划出两条火线,推着我往前冲。

快要接近敌人时,我拔出大腿的动能小刀,抬手就往他脖子划去,对方动作迅猛,拿手枪格挡。

他自信能够挡住我的这一刀,因为寻常刀锋碰上了手枪外壳只会刮出一点火花,但我按下了刀柄末尾的红色按钮。

刀锋上瞬间遍布动能粒子,它们以分子形式高速运动,碰上手枪就像切豆腐,把枪一分为二,他惊呆了,可身体反应灵敏,往后一仰,刀锋擦脸而过。

他丢掉枪整个人朝我扑来,像个狗熊,身形庞大,和我在地上扭打成一团。

打着打着我觉得这货的体型不仅庞大而且猥琐,感觉有点熟悉啊,班里面能有这颓废气质的好像也没有几个。

他转过身来压在我身上,石头般坚硬的拳头夹杂着风声呼啸而来。

电光火石间,我大喊:“阿雄你要是敢揍我一拳,今晚我就不借你饭卡吃饭了。”

他的拳头贴着我的鼻子停下,阿雄的脸上满是尘土,黑不溜秋的,眼睛眨了眨,“阿贼?我靠,怎么会是你?”

“怎么可能不是我,”也难怪他认不出我,我的脸估计是和他一样被熏得黝黑,“你别压着我,赶紧从我身上离开。”

他没有半点挪动的意思,还坐得更实,“阿贼现在可是模拟考试,虽然没有一顿饭吃很可惜,可考试及格更重要。”

“我靠你这个见利忘义的狗熊。”

飞机的轰鸣响彻天空,前一轮轰炸刚结束,新一轮紧跟着上。

轰炸机突破云层,扔下一排排炸弹。

一枚炸弹距离我们十几米处炸开,立着身子的阿雄被气浪掀翻,我趁着这一空隙起身去掐阿雄的脖子。

“快用无线电叫他们停止轰炸,不然我们都得死。”我在炮火中呼喊。

阿雄上气不接下气,“我靠……你,看不出,那是你们的轰炸机吗?”

我擦?

又一颗炸弹落下,这次在我们几米处炸开,白光淹没了我的视野,身子被气浪掀飞到半空,像纸片一样轻飘飘,然后重重地摔下地,我能清晰地听到肋骨碎裂,喉咙一甜,血沫涌上来,塞满嘴。

阿雄也没有比我好多少,掉落在不远处,背对着我,一动不动,不知道是昏过去还是死了。

这局GG了,听说这次模拟考要计入平常分,我一个人头都没有,估计是不及格了。

我的视野渐渐模糊,隐约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在重重炮火中冲来。

她的帽子抖落,瀑布般的长发披散,白色手帕束在发后,像只素白的蝴蝶翻飞。

她是战地医疗兵吧,只有这个职业才会佩戴白色装束,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?医疗兵应该是呆在后排充当支援角色,冲锋陷阵这种事情不在她的职业范围。

她的脸近在咫尺,说着什么,可我耳朵蜂鸣什么都听不到。她用瘦小的肩膀扛着我走,我抬头看她清秀的侧脸,与及那双倒映着炮火、古镜般的眼眸。

是战地护士,虹。

“别死,我觉得你还可以再抢救一下!”

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,我靠着她柔软的肩膀,闻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洗发水香味,沉沉睡了过去。

我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,慢慢睁眼醒来,发现自己睡在担架上,身上的伤口被包扎过,一动伤口就痛,只能稍微仰头去看周围。

白色的担架一字排开,每个架子上都有一个受伤的同学,而虹在一个个伤号中流转,敷药打针,动作行云流水,温柔得如春风拂柳。

看来我是在友军的后援阵地,虹就是负责这里的护士。

旁边的病号呻吟一声,似乎醒了,翻了个身面向我,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,惊讶得怀疑我是不是还在梦里。

“卧槽,阿雄你怎么在这?”

“卧槽,我怎么会在这?”

然后我们就互掐起来。

虹闻声过来把我们两人分开,重伤的我们手无缚鸡之力,被轻易地按在床上。

“都伤成这样了,还在瞎打,就不能好好养伤吗?”虹长眉倒竖,清秀的脸上横生一丝怒气。

我们互相瞪着对方。

我的意思很清楚:今晚你别想吃饭了,准备饿肚子吧。

他的意思也很清楚:卧槽,不就是一餐吗?今晚灌水填肚子也行。

虹帮我上药,清凉的药油涂抹在伤口上,疼痛减轻了很多。

她清秀的侧脸满是认真,长发随风飘动,素白的手帕像只蝴蝶,我看着它飘啊飘,看得出神。

虹是我们这边的人,按理来说她也不该救阿雄,阿雄可是敌方的人,要是疯起来掏出把枪把我们全扫了怎么办?

周围的担架数量也多得出奇,仔细一看很多也有作为敌对的同学。

也就是说虹她不管敌我方,是伤员就扛回来。

我问虹为什么?

虹一边上药一边说,“战场上是敌我方,受伤后下了战场,对于我来说,都是伤员。”

“可伤员也有敌方和友方啊。”

“可一样是伤员。”她迎上我的目光,眼神清澈。

我叹了口气,大概猜出虹这种技术过硬的护士,为什么会被编排到零班,她这么不管敌我双方,见人就救,这样在评分体系中自然是差评。

可是却感人至深。

我握住虹纤细的手,摇摇头,“不用了,我自己的伤势自己清楚,在这场模拟考里算是废了。”

我掏出枪贴近太阳穴,手指搭在扳机上。

在以往高中的模拟考中,如果伤势太重,就算活下来也是废了,只会给基地增加负担,救护兵都是不会救的,不会在没用的地方浪费资源。

而重伤兵大多数选择是吞枪自杀,免得继续痛苦。这也是应试教育中,老师交给我们的其中的一条铁律:不能拖累别人。

反正死了只是从模拟舱中退出而已。

虹眼疾手快拨掉我的枪,拽住我衣领,脸有怒色,“没人会记得死的东西,所以要活下去,咬牙切齿的活下去……”

那天我重新认识了虹,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贴得很近,一直暗淡的眼眸忽然明亮起来,倔强得像个任性的孩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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